革努牛上一朵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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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早,日光矇矓,羽三少自沉睡之中醒來,赤裸的身體在鵝毛被子覆蓋下蠢蠢而動,身旁女郎「咿哦」夢囈,轉個身子。他指尖輕輕掃過女郎的肌膚,白晢,吹彈可破。點點汗珠停留在雙乳,反射晨光。羽三少用手指梳理她凌亂的頭髮,手勢輕巧,不忍驚擾佳人清夢。女郎張眼,凝望他,微微一笑,捉住他的手,撫摸臉頰。

「你醒了。」女郎道。羽三少緩緩點頭,落床伸懶腰,腹下海鷗印記隨肌腱繻動,生氣勃勃。女郎用毛巾遮掩上身坐在床邊,望著他,趣致盎然。「好有趣的刺青,海鷗展翅。」女郎笑道。羽三少望望海鷗印記,失笑道:「這不是刺青。」女郎並沒有追問下去,她走到浴室,調較溫水。羽三少打電話吩咐酒店客務送兩人份早餐到頂層,他持有這酒店相當數量股份,白一些來說,酒店所有員工任他處置,故此廚工不敢怠慢,當豐盛早餐送到,不到一會,女郎澡浴完畢,套著浴衣出來。

「早起的小鳥有蟲吃。」羽三少用開瓶器扭出松木軟塞,泡沫溢出,淡色香檳傾倒在長笛形酒杯上,酒香四散:「粉紅香檳,二十年前釀製,最適合早晨時份品嘗。」他把香檳瓶放在早餐車酒架上,女郎笑道:「我以為早餐的意思,是荷包蛋、肉腸、加兩塊煙肉。」羽三少快速用餐夾夾了她口中三種食物放在瓷碟:「早餐送到。」女郎咯咯嬌笑,持叉捲起煙肉:「好一個完美早晨。」

落地玻璃窗外風雪漫飛,室內恆溫如春,兩人靜默欣賞美景,羽三少首先打破沉默:「還未知道妳叫什麼名字。」女郎嘴角含笑,瞪了他一眼:「一夜激情,你我就此緣斷,你邀我共晉早餐我已很感激,何必要知我名字呢﹖」羽三少道:「我並未視妳是一夜情人,正如你心底也希望留著我。」女郎俏臉一紅,道:「口甜舌滑。」羽三少緊緊握住她雙手:「我叫顓孫羽,字信禮。」女郎眼神閃避,道:「我姓冰陵,叫英雪。」顓孫羽失望抱頭:「噢!妳在敷衍我。冰陵府英雪市,就是我們身處的地方,妳連敷衍也不用力,噢……」他誇張地躺在床上。女郎扁扁嘴,道:「我叫童瞳。」

「好美的名字。」顓孫羽讚嘆,童瞳扭扭他的鼻子:「你對個個女人都是這樣說嗎﹖」顓孫羽眼珠向上斜:「女人﹖我豈是這麼隨便的人。」童瞳用枕頭打他:「啊!你即是說我隨便!」顓孫羽攬緊童瞳,磨蹭耳語:「妳絕不是隨便選擇啊。」惹得童瞳玉臉泛起紅暈。顓孫羽說要童瞳倍同遊覽英雪冰川,好好互相加深認識,童瞳唯唯諾諾,接著輪到他澡浴,待他出房門時,童瞳已經芳縱渺渺,留下一紙盞:「傻小羽,再聽你的話,我怕會愛上你啊!」顓孫羽端詳一會,竟冷笑一聲,將紙盞扭成一團,丟入廢紙簍。

他壓根低沒把童瞳放在心上,顓孫羽心已死,容不下別人,但他還是喜歡做大眾情人的感覺,在女性前維護她們的自尊,是一種美德。正如他那霧水情人童瞳,絕不會有一夜情的感覺,更覺萬千寵愛,倍感溫馨。至於顓孫羽的真正心態,她們永遠都不得而知。

正當他穿著內褲之際,套房大門「砰」聲打開,一個穿晚服的女子闖了入來,正是涂偉的秘書,晚服艷麗,上披皮裘,可是她卻格外憔悴,證明她昨晚衣服也不換,連夜乘塔飛機由海港市趕到英雪市來見他。顓孫羽和她有一手,她是顓孫羽重要的棋子,從她可以得知涂偉那一方的動向,儘管顓孫家掌外政,涂家掌內政,兩家範疇各異,但顓孫羽仍想獲得更多資訊,為野心作踏腳石。

從後追隨她的軍官臉色尷尬,名義上,她在海濱企業的職位比顓孫羽更高,當然沒什麼可以阻止她。顓孫羽擺個手勢,軍官知機離開。「蝶諾,妳怎會來了﹖」顓孫羽故作訝異,斐蝶諾沒有回應,四周張望,聞聞嗅嗅,怒叫:「怎會有女人香水味!﹖」顓孫羽臉皮千尺厚,眼也不眨,否認其事:「香水味﹖我聞不到。」斐蝶諾大力關門:「別旨意騙我!我曾在香水公司工作過!」顓孫羽微微一笑:「終歸妳技勝一疇。」斐蝶諾道:「你!」

顓孫羽走到玻璃架拿下香水,道:「記得妳上個月說過,法國香奈兒企業將新產限量發售的香水『冰美人』,全世界只有五瓶。我便斥資購下,作妳生日禮物,最終還是被妳發現,早怪我就不因好奇而試試香味啊。」實際上,顓孫羽全購五瓶「冰美人」,用以分送五名情人,斐蝶諾不在此列,而他向童瞳介紹過香水,可惜她不感興趣。

斐蝶諾聞之,雙眼發光:「你有『冰美人』﹖那時我只是喃喃自語,沒想到你真的……」顓孫羽道:「妳每一句說話,我永不忘記。」他接道:「但我又要再費心妳的生日驚喜囉,蝶諾妳太聰明,就算識穿我,可憐我勞心勞力,裝作不知道我的心思吧。」斐蝶諾頓時期期艾艾:「我以為你……我以為你……」顓孫羽裝天真問:「以為我什麼﹖」斐蝶諾道:「沒沒……」

忽地,斐蝶諾「嗚呀」大哭,撲到顓孫羽懷中,他不明所意。斐蝶諾是個情緒化的女子,尤其她在涂偉身旁時要保持平靜,與顓孫羽相處之時,情緒便變本加厲如火山爆發,他已經習慣斐蝶諾的性子,小小事情都教她情緒失控,卻害苦了顓孫羽,不過他會視作挑戰對應。顓孫羽抱她落大床,溫柔的抹去淚珠,輕輕一吻(順便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,把童瞳用過的餐具踢入床下底)。顓孫羽知她還有理智,弄性子總會守守分寸,斷不會山長水遠跑來訴苦,海港市一定出大事了。

「羽哥哥,我工作不保啦!」斐蝶諾哭道。顓孫羽心頭一震,涂偉一向信任斐蝶諾,很多機密資料都由她經手,如她離職,對顓孫羽將是無可估計的算失。「涂總裁將被董事局彈劾!」斐蝶諾叫道。顓孫羽得知原來問題出在涂偉身上,他一直認為涂偉不太精明,既不創新,只顧守成,根本沒有出任總裁的特質,但顓孫羽早收買他身邊的班底,故涂偉遭彈劾,顓孫羽絕不願見。

斐蝶諾把昨天宴會發生的事情一字不漏,告訴顓孫羽,但他一聽到「顓孫儒」三字,整個人呆掉。

顓孫儒!

顓孫羽沉入深邃的回憶。當年的一個晚上,大雨滂沱,顓孫羽橫抱住死去的愛人,跪在顓孫儒家門前,求他將愛人死而復生。顓孫儒架著雨傘,一臉不耐,冷冷道:「為什麼不求顓孫海﹖」顓孫羽無言以對。顓孫儒緩緩道:「人死不能復生,這是大自然的鐵律!」顓孫羽急道:「你能夠!你能夠的!」顓孫儒瞄了他一眼:「對,我能夠,何況她未死。」顓孫羽喜呼:「求求你救救她!求求你!」顓孫儒呵呵冷笑:「她生與死,與我何幹﹖」顓孫羽道:「念在我們……」

顓孫儒打斷他的說話,冷冷道:「少來花言巧語這一套。如果你是普通人,我會心軟救她,但你和你的兄弟姊妹曾試圖殺我,你更是你父親的兒子,我和他仇深似海,你憑什麼認為我會以德報怨﹖」顓孫羽啞口無言。顓孫儒道:「我有十多種方法令她痊愈無患,現在,我只告訴你一種。」他把藥瓶放在地上:「藥瓶內有一丹藥,能愈重傷,但必以人的精血入藥才能生效,精血多寡,由傷勢定斷,而以她之傷,我推計要傾盡一人之血存量才能救活。」顓孫儒接道:「所以,你們兩人必有一死,是她還是你,由你決定。看,刀子我都為你準備好。」顓孫羽接過刀子,猶疑不決……

回憶只是一閃而過,他還活著。

斐蝶諾喋喋不休,敘述晚宴中涂偉被一個叫夜星犁的宣政院參議重重奚落,當夜他就派人活捉夜參議,結果迎風府、潮音府、雲漢府三地知府直接向布政使投訴,聲言海濱企業一日之內不放人,停戰和共同開發協定就取消。加上「顓孫儒病毒」入侵總部人工智能事件,晚宴時人人皆見,涂偉謊稱它為新型號人工智能系統,將會發售。問題出在總部的人工智能才開發不久,其中花費了不少時間心血,哪可能一時之間弄出另一套來,而總部的人工智能竟不能抵擋「顓孫儒病毒」,品質被受懷疑,網路已經充滿對入侵事件的討論,退訂潮一觸即發,以迎接所謂新型號人工智能系統。董事局對此異常震怒,要求涂偉立即解決,否則必遭彈劾,改由新人接任。

「你知道啦,董事局涂氏成員一向不滿涂總裁,外姓成員亦覺涂總裁能力不足,準備支持彈劾,現在只剩下顓孫氏成員保持中立,看來也對涂總裁見死不救。」斐蝶諾抽泣:「羽哥哥,你們兄妹眾人在顓孫氏之中總算有影響力,你哥哥更是不在話下,請他出面,遊說顓孫氏成員投反對票,可救涂總裁!」顓孫羽苦笑,他哥哥盜了黃金盒,擺明車馬反叛海濱企業,到現在他仍在隱瞞董事局和大君,私下派人通輯兄長,真是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

顓孫羽立即下決定,並道:「蝶諾放心,以海濱軍工的力量,沒什麼做不成,我們立即趕往海港市,為涂總裁解難!」

樂浪瞪視鏡子中的自己。

原來自己是這樣子的呀。中長而揚逸的黑髮,粗眉大眼,鼻樑挺直,薄唇,皮膚很好,微褐(沒韓以凱曬得這麼誇張),肌理結實,肩、腰、腹有疤痕,整體至言還算不錯。他臉容擠近鏡台,擠眉弄眼,好不習慣鏡中的自己。二十多歲,很健康,他如此自付,樂浪想如果他發現自己是行將就木的老人會怎樣呢﹖不期然打了個寒栗。韓以凱很周到,身體清潔用品都有提供,另加一整套內衣、盤領紫綿短打、腰帶、繡獸紫布靴(橡膠底)。聽韓以凱說,海濱人大多在節日期間才穿漢服,平時則是現代衣著,雖然海濱人是明朝遺民,對漢服款式也無嚴格規定,何況漢服在海濱省獨立發展數百年,和真正的明式漢服相差已遠。

短打衣窄袖小,好不緊身,他拿著青銅古劍,往鏡子一看,活生生的俠士。樂浪孩子氣的在鏡台前擺姿勢,利用陌生的樣貌擺帥氣的表情,自取其樂。他整理昨天的衣服,把袋子中的東西揪出:小藥瓶、地圖集、USB記憶棒、銀包(只有類似提款卡的卡片,無錢、無身份證明文件)。當樂浪的眼光落向地圖集,見到地圖集光潔如新,比入手時還新淨幾分,思疑地圖集被換過了。揭過內頁,內頁一如衛星圖片,樂浪手指抹過,影像隨手指移動,的確是原先的沒錯地圖集,難道顓孫儒的作品和他本身一樣,有自我復完能力﹖

然而,書籤的內容又變換,這次在原本的句子上加上新句:「朱雀橋上夜歸人,師劍者無言喧奇,夙夜登臨戀星塔,漫天星屑紛紛墜。」這句詩不似詩,謎語不似謎語,無言地嘲笑樂浪的智慧。他仍未找到戀星塔,哪有空閒時間找朱雀橋﹖樂浪的悲傷情緒重現,感覺自己無力,任人擺布,為什麼他要找尋顓孫儒的故事而非自己的﹖顓孫儒要是一切的源頭,力量無匹,他老早就出來擺平事件了,何須如此麻煩呢﹖樂浪脾氣發作,把地圖集摔開。

話雖如此,持匙者植入的人膚蠅蛆一日不清,他休想有安樂日子過。樂浪在村路晨跑,運動筋骨,順便熟識道路。途中,他經過由體育館改裝的守衛隊訓練場,守衛隊輪流攻擊木製假人,有的上寫「顓孫海」,有的寫「涂東翰」,有的寫其他名字,然而除顓孫海外,其他人他一蓋不識。訓練員見到樂浪,上前招呼,守衛隊紛紛停止練習,包圍樂浪,熱情無比。眾人七嘴八舌,大多詢問同一問題:「恭仁公對我們有什麼話要說﹖」

「呃……」樂浪頓時難倒,他沒花時間想這個問題,便道:「他說你們的作為終會有回報。」眾人聞之,似乎未盡興,又問:「恭仁公在哪﹖他在準備反擊海濱企業嗎﹖何時解開結界,讓我們加入反抗軍﹖」這個連持匙者都答不出的問題,樂浪怎回應﹖於是他故作神秘:「恭仁公自有主張,他令我不必說的就不用說,以防洩露大計。大家都知他脾氣不太好(樂浪從顓孫儒過去片段得出的結論),不要令我難做好吧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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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免說多錯多,樂浪另找話題,轉移視線:「你們的博擊術有問題,抬腿過高,下盤空虛,敵人容易乘虛而入,低腰橫腿一掃,你們就敞在人家面前。」樂浪這話倒不假,就好像本能一般,知識源源不絕,他登時興起,道:「你們找一人來跟我對打,我指出你們博擊術種種不足,加以改善。」眾人叫好,爭先恐後,一把女聲道:「由我來!」眾人一望,黃雅集身穿武服,扎了馬尾,自大門徐徐步來。大家都知昨晚宴會發生的事,知她來者不善,登時讓出一條路,等看好戲。

樂浪最怕女人,見過的女性,如日本女人和黃雅集,都沒給他好臉色。樂浪不想加深仇怨:「男女授授不親,我看還是找男子跟我打。」黃雅集揚起眉毛:「你怕我強過你﹖」樂浪道:「妳的激將法沒用。」黃雅集掃視重場,道:「有沒有人跟我爭﹖要的話先跟我打一場。」沒人回應,黃雅集笑了一聲,笑意未盡,突施襲擊:「看招!」樂浪避閃:「我都說不打了!」黃雅集嘲諷道:「好好男兒,面對挑戰還要扭扭擰擰,好丟人。」

黃雅集衝前拳擊臉門,樂浪靠左屈身,右勾拳疾擊她肚子,點到即止,道:「妳反應太慢,中門大開。」黃雅集駁斥:「昨天你又為何接不了我這招﹖」反手一巴掌。樂浪彎身避掌,舉手捉住她手臂,起腳掃她下盤,手一扭,順勢將她身子翻轉,背脊重重摔在護墊上。「妳的花拳繡腿教訓男友就可以,敵人就將妳摔得起不了身。」樂浪道。黃雅集嬌叱一聲,起身再戰,近身脅住樂浪衣領,打算起一招過肩摔,樂浪拇指重按她手臂關節位,黃雅集手臂立時軟癱,只是一指之力,壓得她屈膝無力。眾人拍手叫好,樂浪收勢,黃雅集拍拍身上灰塵站起,冷冷道:「我認輸。」

樂浪離開訓練場,打開地圖集,尋找前往憂愁之塔的路,黃雅集遠遠追過來,樂浪還以為她心生不憤,轉頭再戰,怎知黃雅集道:「不必顧慮,我不是找你再打。」樂浪問:「如何呢﹖」黃雅集道:「有人要見你。」樂浪道:「韓村長麼﹖那我回去烤肉店。」黃雅集道:「不是韓以凱。」樂浪想了一想,緩緩道:「妳想叫我見沈先生是不是,為叛亂者請命,沒想到妳是其中一份子。」黃雅集盯了他一眼,道:「我不站在韓以凱或沈先生一邊,我站在鯽魚湖新村一邊。」

樂浪道:「要見沈先生,我有條件。」黃雅集臉露不滿:「我沒什麼可給你。」樂浪道:「只是回答我一個問題。」黃雅集沒耐性:「那快問啦!」樂浪道:「我入村時,守衛隊曾叫我服食一種丹藥,這是什麼來﹖」黃雅集露出晃然大悟的表情:「原來這個。」她神秘兮兮道:「是毒藥。」樂浪並無任何驚恐表情,黃雅集失望繼道:「某程度上是。這是恭仁公的秘方,如染病毒之人服食,不會死亡,但全身經脈盡斷,形如廢人,一生疸瘓。而無染病毒之人服食,則是良藥,有大補之效。」樂浪皺眉頭:「為什麼染病毒之人要如此對待﹖顓孫儒很是殘忍。」黃雅集輕嘆道:「你連病毒的事都沒聽過﹖也罷,反正我也不信你是恭仁公的傳話人,沒聽過病毒的事份屬正常。」

樂浪打算駁斥她,怎知黃雅集揮揮手,道:「別再跟我說廢話,我認定你是假冒,你騙得過韓以凱,休想騙倒我。」樂浪或許告訴她韓以凱也不受騙,只想利用他而已,但樂浪怕說出令自己後悔的話,轉移話題:「韓村長是妳男友﹖」黃雅集冷冷道:「從前是。」她拉拉樂浪:「邊走邊談。」他們轉上斜坡小路,越過幾座平房後,人煙漸漸稀少。

黃雅集吁了一口氣,視察四周有沒有人監視,樂浪笑道:「沒人啦!」黃雅集道:「你怎能隨便說。」樂浪道:「我就是知道。」黃雅集眼光焦點放遠,緩緩道:「大約十年前左右,顓孫儒(她這時才放膽說)十八歲吧,搬到湖灘路的廢屋,那時我第一次見到他。啊!廢屋中韓以凱也在,很多人也在,我們年少無知……」不知為什麼,驃駻的她臉頰泛起紅暈,頭垂得很低:「我們的相遇的情況十分尷尬,非常尷尬。」她特地強調,接著沉默一會,道:「但都過去了。」

樂浪聽得一頭霧水,道:「你們在他的家宅﹖幹嗎﹖什麼回事﹖」黃雅集扁嘴道:「不要問!我不會答。」她接道:「重點是,我們和他起了衝突,韓以凱認出他,原來他認識顓孫儒,怎知顓孫儒指著他破口大罵,用電槍電暈數人,把我們趕了出去。」樂浪道:「韓以凱和顓孫儒是什麼關係﹖」黃雅集想了一想:「聽兩人爭吵內容推測,韓家和顓孫家好像是世交,韓家未搬到鯽魚湖新村之前,和顓孫家是鄰居。」

「顓孫家!﹖」樂浪聯想到海濱企業的顓孫家族。黃雅集道:「跟海濱企業那個無關,我說的顓孫家只有兩人,顓孫儒和他父親。韓父和顓孫儒的父親是好友,至於他們的兒子是不是,我可不知。」樂浪很難想像顓孫儒的父親是什麼人,他還活著嗎﹖在海濱企業篡奪國政之際,他扮演怎樣的角色﹖

黃雅集道:「顓孫儒第一天搬來便這樣,其後他和村內人也發生了很多衝突,大多是新村的不是。」她聳聳肩:「市鎮委員會一口咬定湖灘路的廢屋是屬於村內範圍,敕令顓孫儒把屋子外牆由藍色漆成白色,顓孫儒不從,他提出很多有力證據,證明屋子的歷史比鯽魚湖新村更要早。委員會不理,為迫顓孫儒就範,搬貨櫃倒塞他家門口、丟動物屍體在屋旁、顓孫儒出門時用白漆油淋他全身、全村杯葛他,不賣東西給顓孫儒,最後顓孫儒只得妥協,將屋子漆成藍白相間。這次事件不過是眾多衝突的一節,足可見顓孫儒與村子的關係絕對不佳。」她道:「不過我現在想,顓孫儒的力量原來如此強大,當時他只要用他的本領來報復,包保我們吃不完兜著走,但他仍默默忍受。這樣看來,顓孫儒還是挺好人的,只是那張嘴毒辣了點。」

說著說著,樂浪和黃雅集兩人抵達村監所。

村監所是兩層樓高的建築物,隱沒叢林,外牆多年沒有打理,白色牆身變得灰撲撲,牆皮剝落,長青籐滋長其間。堅厚的外牆,窗口的鐵枝,深嚴的保安,種種都告訴人們,這是監獄,非請勿進。黃雅集昂然闊步,一切不放在眼內,手持十字弓的守衛隊員見到兩人,以身阻擋大門,道:「村長有示,聞雜人等,不得進入。」黃雅集噗哧一笑:「剛剛換班吧,先前老許還讓我進入的。」守衛隊員臉有難色:「村長不久前才來過,訓斥老許一頓,說再犯一次,例必以村規治罪。」

原來韓以凱料敵先機,以防有任何保安漏洞,樂浪心中佩服。黃雅集氣得跺腳,大叫道:「我哪裡是聞雜人等呀!」守衛隊員道:「黃小姐對不起,但村長示意除他以外,人們不得進入村監所,我已經獲得授權,如有人硬闖,格殺勿論。」黃雅集大叫:「我是市鎮委員會委員,村長有行政令都要先交給我們決議,我可沒收過這命令!」守衛隊員道:「事實上,命令已得市鎮委員會通過,只是沒通知妳而已。」

「你們想駕空我!?」黃雅集怒不可遏:「韓以凱你這衰人!賤人!弄陰謀詭計小動作!」樂浪未待黃雅集說完,伸手捏住守衛隊員頸部大動脈,守衛隊員頭腦一時失血,昏厥倒地。黃雅集驚道:「你幹嗎?」他道:「要見沈先生,唯有硬闖,不是嗎?我有一計,但妳不能露面。放心,如被識破,一切由我負責。」樂浪拿走十字弓,道:「箭頭上的紅殷殷液體,是什麼來?」黃雅集道:「夾竹桃樹汁加人造色素,易種、戲毒,加人造色素是為了讓村民容易分辨。我們的資源不足,沒有槍彈,唯有折枝造箭。」她感觸嘆氣:「老實說,我們這些山村野民,說反抗海濱企業,不過是安於逸樂、離遠危機已久,沒顧慮下豪言壯語。只有數千人丁,能做些什麼?何況依七年之約,結界只能頂住三個多月,如顓孫儒不出現,我們已經打算拚死一戰,寧為玉碎,不作瓦全。但……連守衛隊員都這樣容易擊倒,鯽魚湖新村真是沒指望的了。」

「是我太強吧!」樂浪安慰她。他約略解說計謀,分咐黃雅集把那人收好,再躲藏樹幹後。幾名守衛隊成員聽見有聲響,跑了出來,見到樂浪交疊雙手,溫和地微笑。他道:「你們來得真好,剛想叫你們,韓村長叫大家押送沈先生往空地,他改變了主意,下令處死他,即時執行!」有人問:「阿李呢?」樂浪答:「前往空地作準備了,如你們不信我,可以全體人員沿途監視我們,反正是我建議村長殺他,我沒所謂。」眾人臉色難看,沈先生好不容易留下的命,竟在樂浪口下亡。

守衛隊成員押出沈先生,沈先生五花大綁,驚異地瞪住樂浪,他發施號令:「押走!」眾人離開村監所,途中沈先生大罵樂浪,他臉色一板,道:「我是恭仁公的傳話人,說什麼都是為村子好!你這叛徒休得多言!」沈先生罵聲不絕,樂浪拳腳交加,守衛隊成員不忍阻止,他推開隊員:「韓村長令我全權處理,你阻止我,就是反韓村長、反恭仁公!你想跟他同一下場,是不是?」樂浪說著種種歪理,囂張無比。

守衛隊面面相覷,樂浪命人拿繩綑綁沈先生,將之吊在樹上,手持毒箭,於他頸項擦著。沈先生這回才有點害怕,目光瞧住箭頭不放,這時,黃雅集裝作自路口出來,一臉驚愕,急步趕至,尖聲叫喊:「你們在搞什麼鬼!?放下沈先生!」守衛隊成員一臉無辜,動也不是,站也不是,她轉向樂浪道:「是你搞鬼?到底是什麼見鬼的一回事?你們收到命令看守沈先生,怎可以讓他輕易帶走?」守衛隊成員道:「樂浪說奉韓村長令處決沈先生……」黃雅集冷冷道:「你們有看過宣令書嗎?不事先確定,怎知所謂命令知是真是假?村子幾近分裂,沈先生一死,叛亂必再現!」

眾人望住樂浪,樂浪攤攤了手,說:「我得到是韓村長的口頭命令,無宣令書,我可不會為繁文縟節壞了大事,沈先生一定要死,就這樣。」黃雅集反駁道:「我懷疑你假傳命令,意圖為村子帶來動亂!」她接著向眾人道:「大家信我這市鎮委員會委員,還是信這個來路不明的混帳?」樂浪模仿黃雅集的語氣,尖聲道:「大家信韓村長,還是信這個對韓村長無禮的男人婆!」黃雅集迅即變臉,眼睛睜得銅鈴般大,眾人縮頭縮尾,連連吐氣,樂浪似乎踏中她的底線:「男人婆!?你這混帳色魔!好大的狗膽!叫我男人婆?」

樂浪心中縮了一縮,萬望自己不要演過了頭,她真的發火,乖乖不得了。說時遲,那時快,一人帶著叫喊聲,跌跌碰碰衝撞出來,植物滲出金光,攻擊那人:「箱子!我的箱子燒了啊!」那人復又跑進叢林中。

是顓孫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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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雅集罵道:「你們這麼容易被這混帳騙了出來,村監所無人看管,囚犯乘機逃跑啦!你你你你四個,去追逃犯!你你兩個,叫韓村長親自跟我說清楚,我留守這裡。你們還不快去!?」她支開了眾人,趕緊把沈先生鬆綁,沈先生驚慌失措,黃雅集道:「沒事啦!我和樂浪做戲騙他們,放了幾個囚犯,引開他們注意,為求迫真,連你都騙了。」黃雅集帶路,領他們到一座水塘,她從武服上撕掉一撮碎布,將之沾濕,為沈先生抺身。黃雅集生氣道:「你幹嗎打得這麼狠?做戲而已!」樂浪心虛:「做得不真騙不到人,要惹守衛隊對我反感,他們才聽妳的啊,心理戰便是如此。」黃雅集還在氣:「我去你的心理戰!」

沈先生倒不生氣,他比黃雅集冷靜得多,對樂浪無甚怨懟。他掏水清理半禿的髮頂,脫下皮鞋,雙腳泡在水中:「做大事,就要不擇手段。雅集啊,妳霹靂火又直言無諱的性子收不住,難怪韓以凱輕易架空妳。」黃雅集發言炮轟她的前男友,屈膝坐在水邊生悶氣。樂浪上前道:「你要跟我說話?」沈先生點點頭,道:「可知道我們明知『七年之約』還剩下三個多月就屆臨,仍舊阻止大祭禮進行?」樂浪搖頭,沈先生道:「因為我知道,所謂『七年之約』是假的。顓孫儒失蹤初期,無知村民集體洗劫他的居所,我推測個別村民從中得到他的秘典,自行布置陣圖,然後宣稱顓孫儒施行,發佈『七年之約』,把顓孫儒神格化。」

「他為什麼這樣做?」樂浪問。沈先生答道:「安全和權力。那時內戰已經到白熱化階段,因為顓孫儒的傳說,很多人都逃到鯽魚湖新村,結果使鯽魚湖新村成為海濱企業的眼中釘,欲除之後快,所以有布置陣圖的必要;另一方面,擁有顓孫儒的秘術,為他在村子中取得政治本錢,從中擴大自己的權力,把顓孫儒神格化,便無人敢懷疑『七年之約』的真實性。」樂浪沉聲道:「你在說韓以凱?」黃雅集輕嘆一聲。樂浪挑矛盾處去問:「為什麼不宣稱顓孫儒要村民永遠在鯽魚湖新村生活,『七年之約』之後又如何。」沈先生道:「一來,無人願意永困鯽魚湖新村,七年說多不多,說少不少,村民好接受;二來,『七年之約』只是權宜之計,但七年快到,顓孫儒不現身,為了權力,韓以凱仍會布置陣圖,所以我和了解真相的村民相約在大祭禮時起事。但一切早被他識破,那時佈署的守衛隊,本來不是對付你,而是對付我。」

沈先生注視樂浪:「人家說你是顓孫儒的傳話人,一句話,你是不是?」黃雅集一同瞪視,樂浪嘆氣投降:「我不是!」接著他把身上發生的一切巨細無遺告知兩人。

「即是說,持匙者才是顓孫儒的真正傳人?」黃雅集急問,樂浪聳聳肩,不置可否。「持匙者?沒聽過。」沈先生道:「正式來說,他收過三名弟子,三個我都認識,但他們根本不可能有勞什子鬼能力,想必持匙者並非他們三個。」樂浪問:「你怎知道?」沈先生皺起眉頭:「我當然知道,我是顓孫儒的同事,我和他共事多年。」

這回輪到樂浪訝異萬分,沈先生揚起笑聲道:「我是經紀,殯儀經紀。」樂浪目瞪口呆,他很難想像如顓孫儒這等超群人物會有份普通工作,更難想像他是殯儀行業的人物,黃雅集看到樂浪的怪樣子,掩嘴偷笑。「人人都有份工作,顓孫儒也不例外。」沈先生道:「他是遺體復修師,這行業九成多人都是女性,顓孫儒是少數的男性從業人員。遺體復修師行師徒制,他師父是湖灘殯儀館的老闆,本來顓孫儒不想收學徒,但老闆有令,沒辦法,他不從也得從。」

沈先生接道:「持匙者叫你收集顓孫儒的情報,我看直接問他們更好,在顓孫儒投入戰爭之前,三個學徒幾乎天天和他工作。此外,你說要找的憂愁之塔,的確是顓孫儒的物業,就在星塵灘旁。」樂浪失聲道:「星塵灘旁?我沒看見。」黃雅集道:「你不是沒看見,只是沒留意。」沈先生道:「你是沒辦法『留意』到憂愁之塔,就算你在它面經過,你還是會忘記它的存在;你想去那處,也會因別的事情分心,轉頭就忘記了。我想,憂愁之塔才是真正顓孫儒施行的陣圖範圍。」

樂浪回想以前種種,第一次找憂愁之塔,結果遇上了叛亂;第二次找憂愁之塔,遇上了黃雅集,忘了尋找憂愁之塔的事……

沈先生道:「你攻入第一重結界,以你的才智,攻下第二重結界,想必不難。」接道:「樂浪,請你告訴我們解破陣圖的方法,我們都想離開這鬼地方……」樂浪緊握地圖集,他需要地圖集來打開第二重結界,真是左右為難:「我先打開第二重結界,才幫你手,畢竟我有我的任務,任務永遠優先。」他收好地圖集:「我現在就去憂愁之塔,如今天之內仍未打開第二重結界,我就幫你好了。」

話一說完,天際透出金華,歌聲又起,若如他打開第一重結界時的情況。四架軍用直昇機橫過三人頭頂,顯然不是鯽魚湖新村之物,其中一架射出導向飛彈,遠處的建築物爆炸著火。手持十字弓的魏李兩人突現身在叢林,兩人各射一箭,樂浪橫劍擋箭,但來不及救沈先生,箭射向他腹部,沈先生頓時倒地呻吟。待樂浪追截兩人,他們已經逃之夭夭。

黃雅集急步扶起沈先生,驚慌失措。光華如雨淋下,飄搖四周,漸淡漸暗。沈先生瞪視金華光暈,舉手作握拳之態,像似要把光華捉住,眼眶逸下兩行清淚。而樂浪一觸光華,其痛宛若火燒,體內小蟲亂鑽亂流,又癢又痛,屈膝跪下,牙齒格格打震。

「夾竹桃啊夾竹桃……唉!」沈先生有氣無力道:「想不到我最後找到帶我走的人,還是離不開村子。紫平,爹爹再見不到妳了,遺憾……遺憾……」樂浪爬到沈先生身旁,道:「我一時婦人之仁,放過他們,卻連累了你,我真該死!」沈先生道:「我不怪你,命運便是如此殘酷。但我有一心願了,你可幫我圓願嗎?」樂浪悽然:「盡我所能!」沈先生道:「內戰之際,我托顓孫儒其中一名弟子接走家人到安全地方暫避,他名字叫時而晴,聽說住在岸城縣豐定區,你可以問他我家人的去向……」他自懷中拿出一幅家庭合照,並拔下幾根頭髮,道:「請你交給我家人,告訴我很愛她們……」沈先生吐出最後的一口氣,陷入永遠的靜默,他死了。

樂浪癱坐在地,虎目含淚,捶地怒吼,黃雅集掩嘴哀鳴,道:「我幹什麼放了那兩人?我……」痛哭失聲。他把地圖集交給黃雅集:「地圖集可以剖開結界,妳帶村民走吧。」黃雅集拍開他的手:「我生為鯽魚湖新村的人,死為鯽魚湖新村的鬼!」她挽起十字弓:「你去憂愁之塔吧,別因沈先生的死而阻止你,顓孫儒將憂愁之塔封印,一定有其原因,或許一切的真相源於此。」接著淡淡道:「而我,會戰至最後一刻。」黃雅集頭也不回,離開塘邊。

結界歌音凌亂,黑絲滲入,金色穹頂崩解,化為萬千金雨,地圖集共鳴,仿如地獄冤魂的哭泣越嗚越響。樂浪持劍疾馳,只見回村大道陷入火海,魏向榮困在此,他一見樂浪欲舉弓射箭,慢了一步,劍光閃動,手腕斷落,樂浪大腳一伸,魏向榮飛身墮入火炎之中,手腳掙扎,慘叫聲斷然而止。

樂浪佇立斷崖邊,頓見山下市集成為戰場,建築物崩塌,滿地破瓦頹垣。直昇機停靠空地,軍人冒出,全身精銳裝置,見人就開槍,多人中彈倒地。不過村民亦非省油的燈,他們熟知地勢,無聲無息發毒箭,土製陷阱亦狠辣非常,而且韓以凱絕非易與,在他領導下,村民和軍人拉成均勢。

樂浪心中只有一個疑問,到底是什麼打破結界呢?

他目光移往星塵灘處,尋找類似巨大高塔之建築物,不知是否第二重結界的影響,一架直昇機迎面撲來,樂浪不得不跳入叢林暫避。直昇機停旋不遠處,勁風吹散黑煙,看來仍沒發現他,烈火迫近樂浪,濃煙入眼,惹得他眼水直冒。李木栗此時現身,向直昇機大呼小叫,樂浪急得想立即上前斃了他,但終歸直昇機發現李木栗,放下繩梯接走他。

樂浪那肯放過李木栗,待直昇機還在停旋之際,仗住藝高人膽大,飛身抱住著陸滑撬,直昇機飛升百尺,往市集方向前進。旋翼槳葉與空氣之間相對運動,勁風直吹得樂浪東搖西擺,他死抱滑撬,借力使四肢平躺,但直昇機一個側飛,旋轉軸機槍掃擊,樂浪斜邊滑落,雙腳無力,懸垂半空,僅靠雙手穩住身子。艙門打開,軍人持狙擊步槍槍擊,有人說道:「身穿灰衣短打的是村長,殺了他!」是李木栗。

儘管樂浪對韓以凱無好感,此時此刻卻不可缺了他,樂浪提氣晃搖,屈身翻入機艙,同時順手握住狙擊步槍槍頭,持槍者還未知什麼一回事,就被扯出機艙。樂浪的出現使軍人們失了方寸,且機艙內絕不可以開槍,令他們不能第一時間反擊,這便宜了樂浪,他一劍一個,如斬瓜切菜,軍人肢體四離,血踐四壁,最後,只剩下李木栗。

樂浪反倒劍柄,搥擊李木栗後腦,直使他金星直冒,並扯住頭髮,將面門猛力往艙壁撞擊,李木栗鼻樑折斷,鼻血染紅軍服。樂浪將李木栗押往艙口,他百般求饒,樂浪怒道:「對你這恩將仇報的小人,只有送你入地獄才合適,這一下,是代沈先生贈你的。」樂浪一拳揮擊,李木栗失去平衡,隨哀號直墜虛空。

槍聲響起,子彈在樂浪眼前擦過,機師仍在,幸好他一邊駕駛直昇機,無暇描準,現在他顧不得機艙穿洞的危險,唯除去樂浪這可怕敵人才行。機師操控駕駛桿,直昇機立時向艙口方向傾斜,樂浪隨之滑倒,他腳踝勾住掛架,倒掛身子關閉艙門,化去墜艙之危。機師驚道:「你不可以殺我!現在只有我懂駕駛直昇機!」怎知樂浪一劍送入他心口,扭動劍身:「海濱軍工出產的OTE-77『戰鷗』武裝及運輸兩用直昇機,我怎會不懂駕駛,我有一個建議,改良著陸滑撬!」樂浪遂拉走機師屍身,操控直昇機。

就眼所見,坦克車沿入村大道下山,炮轟阻塞物,多隊軍人開入村中,將守衛隊迫到星塵灘。前排的軍人找到顓孫泉,欲接走他,可是顓孫泉瘋瘋顛顛,掙扎跑離,被他觸過的軍人出現恐佈情況,一個肩上多了三、四隻手,一個變成雙頭人。樂浪開動旋轉軸機槍,把進攻星塵灘的部隊驅離,為防軍隊用直昇機反攻,他先下手為強,瞄準停泊空地的直昇機群,以空對地導彈將之摧毀。

由於地下地道交錯,地上表面無大承托力,坦克車陷入其中,進退不得,守衛隊紛紛用燃燒彈回應,但地下設施曝光,軍人探入,卻引發連橫爆炸,擁有「鯽魚湖新村市鎮委員會路」冗長名字的入村大路,整個塌陷下來,毀去企業軍至少半數兵力。樂浪估計這些都是韓以凱的得意力作,原先是為對付沈先生,誤打誤撞成為殺戮軍隊的死亡裝置。

更多的部隊陸續開入,將樂浪和韓以凱奮力爭得的優勢逆轉,三架新的武裝直昇機包圍樂浪轟擊,他及時用總距桿調整升降,但機尾仍有損毀。導向導彈只剩下一枚,樂浪不敢擅用,三架直昇機追近,樂浪狠狠面對面迎頭撞去其中一架。機師還以為樂浪要同歸於盡,側飛開去,樂浪乘機竄升到直昇機頭頂,離開駕駛座,以極速手法把軍人屍體推落下方直昇機旋翼。屍體立成碎肉血骨,踐到直昇機機頭玻璃窗,機師登時嚇倒,血液遮蓋之下,機師看不到眼前境像,撞到別架直昇機,雙雙墜地爆炸。

剩下的直昇機發射導彈,樂浪急降而避,導彈在半空打了個轉,又向他襲來,原來這是熱能導向導彈,他沒想到企業軍攻打小小的村落,都會攜帶高科技精常武器。於是他趕向森林區方位低飛,直昇機窮追不捨,又要和導彈周旋,樂浪暗暗叫苦,為擺脫糾纏,忽行險計,慢駛停懸。接著待導彈迫近,憑高超的駕駛技術向敵機旁竄過,導彈沒有知性,竟反追敵機,敵機轉彎急逃,偏又遇到重重樹幹阻隔,就是這一慢,導彈趕到,一同毀滅。

DD-729 shore bombardment 1969

然而,軍隊最終攻下了星塵灘,韓以凱退無可退,丟下空空如也的箭筒,表露無可耐何的神色,歎氣道:「海濱省最後一片自由之土淪陷了,顓孫儒……我欠你的,只有來生再還……」突然,眾軍人中槍倒地,不過守衛隊根本沒有槍械,而且空有槍聲,開槍方位無其他人在。沙地莫名其妙生成很多腳印,若如隱形人踏過沙地留下的唯一痕跡。軍人驚叫:「『鳥白縣君』的光學隱形部隊!快戴上熱能……」他未說完,腦袋爆開,頭部只餘下鄂,恐佈嘔心之極。

韓以凱聽到一把女聲,就像在身旁向他說話般:「『鳥白縣君』向韓以凱村長致以最高敬意,感謝閣下近七年來守護憂愁之塔和鯽魚湖新村,並致力與海濱企業對抗。」韓以凱張望四周,只有戰鬥中的敵我雙方,女聲續道:「多年來,『鳥白縣君』嚴密監視湖灘走廊,昨天傍晚,我方偵測戰機發現結界生變,縣君遂派遣大軍集結星塵灣沿岸,今早結界失效,在叛軍攻入鯽魚湖新村之際,我們秘密從地下室中接走婦孺上艦,現已在前往鳥白群島途中。」韓以凱不禁道:「太好了!」

「『鳥白縣君』?她是誰?」韓以凱問。女聲笑道:「縣君告知我,你認識她。」她接著大叫:「昭陽號!這兒是最後一批村民!快現身!」海面一艘巨形戰艦突現在眾人眼球中現身,它裝置了光學系統,之前艦身化成藍天綠水,達致隱形狀態。眾坦克向昭陽號連橫炮轟,艦上站著一班巫女似的人物,手中柳絮一拂,炮彈像撞中無形牆壁,反彈開去。昭陽號向企業軍廣播:「海濱承宣布政使司正四品兵部侍郎、正四品欽賜浩命夫人、鳥白縣君,敕令自稱『海濱企業領地軍』的叛亂集團,速向縣君投降!」


新連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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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一間白色的房間。

非常寬大,足足可以容納兩座足球場,寬敞得叫人害怕,應是某大學的室內操場吧。一排排以鐵鍊吊住的電燈,發射著冷淡的燈光,在人身上投影。然而,電燈越多,影子亦復多重,黑暗所佔的比例更強,使操場不期然帶來陰森感覺。一隊隊平民像步操般工整地步入操場,最後像兵馬俑般佇立不動,他們全是男性,有老亦有少,幾把房間佔滿。另一隊警察部隊開入房間,穿過人們身與身之間的空隙,他們的人數和平民一樣多。警察遂一站立在平民面前,粗暴地撕開他們的衣裳,直至身無寸衣,警察收起衣褲鞋襪,丟入回收筒。

操場中央廣播器嗚起聲響,一首柔和的女聲道:「各位親愛的市民,你們都是被隨機抽中進行海港市考區『階級分隔制度』強制突擊測驗。政府宣佈,如測驗者通過突擊測驗,自身的『階級指數』會提升五百分,而成績最高者,則額外獎賞五十萬海濱元,現在,我將講解測驗規則。」眾市民發出歡呼聲,表情雀躍,可是有三人卻出言抗議:「我不要提升『階級指數』,我才不要做這無聊事!」「肏你!你們都是他媽的賤種……」「我要回家去!我要回家去!」

眾市民一同反罵他們三人,譏諷道:「又是那些低『階級指數』者,賤過乞丐地底泥,這麼好的機會都不要。」比冰更冷的冷言冷語排山倒海地攻擊三人,三人的反應各有不同。這三人年歲平均十七至十九歲,依抗議次序去描述他們:第一人中等身材,樣貌俊雅,揚逸陽光氣息,像活力充配的大學生;第二人高壯身材,頭髮梳理成非洲人流行的長髮辮,神態狂野,但手臂上長著一點點紅色斑點;第三人身材矮小,瘦骨嶙峋,面目猥褻,一張嘴巴長得極大,唯淚水在眼眶中滾來滾去。

廣播器又嗚起:「抱歉要沒收各位市民的所有衣物,因為這次測驗要求在公平情況下進行,故此身體以外的所有物品必須驅離,測驗完結後,新衣物和證件將會一拼交予通過測驗者。」那織髮辮的少年在廣播器嗚起聲響同時,以粗言穢語問候那女聲主人祖宗十八代,眾市民抱怨他吵得令自己聽不清楚廣播。大學生模樣的少年聽出了問題:「通過測驗者可以交還衣服,未通過者又如何?大家醒過來吧!這個測驗有問題!」

眾市民沒理會他,廣播器道:「警察會逐一辨識各位的身份,並會送上一枝特製金屬警棍,大家請仔細檢查警棍,如有問題,告之在場監考官。」警察拿著手提掃描器,逐一辨識各人,掃描到大學生模樣的少年,警察望過螢光幕,蔑笑道:「海港市民編號94571047434,夏之晨,啊!好名字!同時是個法定性精神病態者!你喜歡男人吧!死同性戀!我問你,當你看見這麼多人裸體,你有沒有勃起過?」

夏之晨氣得臉色發綠,織髮辮的少年看不過眼,罵道:「肏你!你才是他媽的一等一大變態!」警察一棍把他打倒在地,將之掃描:「海港市民編號94571965939,時而晴,嘿嘿!你和死同性戀是一伙吧,是情侶吧!」警察在「情侶」二字加重語氣。時而晴反罵道:「放屁!我操過的女人多過你這白痴陽萎十幾倍!」警察道:「啊啊!照記錄看你還是癮君子,臂上的是針孔來吧!」時而晴叫道:「去你的!我戒了毒很久!」聲是夠大,但氣勢大不如前。警察冷哼一聲,其餘警察押住兩人狠狠痛毆,他拿筆在兩人額上寫上「同性戀」、「癮君子」等字,夏之晨和時而晴猛然掙扎,金屬警棍隨之毆落腹部,兩人痛到作聲不得。

輪到那瘦骨嶙峋的少年,他低著頭,望也不敢望夏之晨和時而晴兩人,面對警察掃描時都很順從,似要和兩人撇清關係。警察道:「海港市民編號945714546562,莫……」那個姓莫的少年,不知為何湧起勇氣,反駁警察的說話:「我叫夜星犁。」警察俯靠他面頰,咆哮道:「你說什麼來著!?」夜星犁的頭垂得更低,聲音如蚊滋般小,但說話不變:「我叫夜星犁。」

警察覺得頗有玩味,道:「戶部提供的資料絕不會有錯,自己起個名字不算數,我要你跟我說,『我叫莫夕』!」夜星犁聽了自己的名字,反應奇大,尖聲大嚷:「我叫夜星犁!」其聲在操場中迴盪,令人極為不舒服,大部份人掩耳轉身,警察惱羞成怒,金屬警棍敲落他腳骨,夜星犁哭號。「錯答案!」警察道:「『我叫莫夕』!」夜星犁固執不變,還是這句說話:「我叫夜星犁!」夏之晨和時而晴為夜星犁打氣:「好小子!教那白痴警察不能得逞!」

警察對三人拳腳交加,眾市民竟幸災樂禍,訕笑他們,毫無憐憫之心,不過廣播器要表示測驗規則,警察不欲為他們身上花時間,便把三技金屬警棍掉在地上,步離開去。廣播器揚聲:「掃描各位的資料同時,資料亦會納入金屬警棍內藏的身份晶片,所以每一枝都獨一無異的,請各位妥善保管。」廣播器接道:「這次的測驗非常簡單,各位只須在限定時間內爭奪他人的金屬警棍,越多越好,根據《海濱企業領地軍法》第八條《階級分隔制度法》第二小項,在強制突擊測驗期間,所有考員所犯下的刑事罪行,包括傷害罪、殺人罪,都不予追究。故此請各位盡其所能考得好成績,祝福大家。」

鈴聲一響,眾市民開始互毆,以求奪取金屬警棍,他們下手沒有一絲猶豫,沒有一人對測驗表示反駁,完全視為理所當然,甚至神態興奮,躍躍欲試。持異議的三人,理所當然成為眾人的目標,立即被包圍。壯一些的時而晴很快回復體能,擦過鼻血,口中咒罵不絕,夏之晨強拉其餘兩人背對背,組成方陣,一見有人擊來,三人同時合力回擊,夜星犁更發瘋般咬下攻擊者一塊肉,眾市民眼見偷雞不成蝕把米,改變策略,攻擊老弱傷殘。

其中一名壯年人搥打老人,活像有深仇大恨似的,老人被打得奄奄一息,三人眼見暴行,卻無暇援救,正當以為老人沒救之際,老人閃過邪惡的眼神,金屬警棍直插入壯年人眼窩處,棍端入腦,老人反敗為勝。夜星犁見之崩潰,號啕大哭,人不得不反擊,不過氣力漸漸不繼。而夏之晨越戰越狠,時而晴阻止他,道:「只有受到攻擊才能反擊,難道你想像他們這樣悲哀嗎?」夏之晨怒道:「我要殺那警察,不是你死就是我亡!我寧可死!也絕不受辱!」時而晴道:「他們變態,你不可跟住他們的指揮棒跳舞呀!他們就是要滅絕我們的人性,理智一點吧!」

操場大門被破開,仿如平地一聲雷,門外光線直照入來,一人背光而立,無人瞧見他的臉容,只聽他道:「夏之晨、時而晴、夜星犁,你們跟我死過來!」三人倒吸一口涼氣,一同道:「師父……」顓孫儒如若無人,看也不看地上的修羅場,他道:「現在幾時了,你們三隻鬼東西應該兩小時前在往生室候命,老闆即是你們的師公問我你們幹嗎不上班?你叫我怎回答她?」時而晴罵起人來很疏爽,面對顓孫儒卻結結巴巴:「我們被捉了來這兒……」

顓孫儒此時才如夢初醒,掃視四周,而眾市民和警察近百對眼睛瞪住他:「這兒是……呃……天體營地?」不知顓孫儒是否存心諷刺,還是真糊塗,卻有其黑色幽默效果,竟將氣氛逆轉過來。他轉頭望向三人:「你們三隻鬼東西有這癖好?寧願去天體營也不上班!還有夏之晨時而晴你們額頭寫了什麼字?」兩人猛擦額頭,可是字跡擦不掉。顓孫儒皺眉頭:「幸虧找到你們,不然上斷頭台的是我呀!近來死人多,開屍開到暈!你們還像呆頭鵝做什麼?行啦!」眾警察上前,向顓孫儒大喝:「你是什麼人,怎闖了入來?」顓孫儒略略瞄了他們兩眼:「天體營加制服派對?」

警察糾眾攻擊顓孫儒,他手不抬,身不動,眾人卻僵固起來,一開始,他們仍維持攻擊的姿勢,迅即,他們的嘴角詭異地扯起,不受控的狂笑,身子倒在地上扭來扭去,眼睛表露恐懼之色,除了笑以外,他們什麼都做不到,一個抽搐,下體流出尿液和糞便。滿場盡是詭異可佈的笑聲,只有顓孫儒學徒三人莫名其妙的發呆,顓孫儒則一副不關他事的表情。步出操場,陽光底下,他向三人緩緩道:「你們沒殺人?」三人點頭,顓孫儒道:「很好,死亡並不可怕,受活罪才可怕。」他遞紙巾給夜星犁,道:「其實我很羨慕你,我老早哭光了眼淚,永遠沒法哭泣,所以我要他們笑,永遠在笑,笑啊笑啊笑啊,受永恆的活罪,想想看,我和他們都有永恆之痛苦,具有這共通點,其實都很可悲。」

夜星犁自沉思中回神過來,過去的事如夢境,慢慢自記憶中湮滅。夜星犁再非以前夜星犁,他變了。

他又是身處一間白色的房間,很美觀的客房,位處海濱塔八十六樓,面向北海岸,星塵海諸嶼星羅棋佈。在星塵海某一角落,存在住與東方三府不相伯仲的抵抗勢力。東方三府在東,鳥白縣君在西,中央則是海濱企業的天下,這就是現今海濱大陸的政治地圖。內戰從沒有完結,只是陷於膠著狀態,顓孫儒沒有輸,海濱企業也沒有勝。夜星犁認為,東方三府才是鄭和開疆以來的海濱政府真正傳承者,是顓孫儒的遺產(儘管是他無心插柳之下令政府軍得以偏安)。

夜星犁感苦惱的是,海濱企業的強大經濟實力,無大多資源的東方三府不得不與之有限度合作,他相信海濱企業正以軟權力入侵東方三府的人心,甚至三府知府都有意納入「階級分隔制度」體制,唯要求自治。夜星犁向他們力陳這想法天真,大君的唯一目的就是把海濱省國民一致化為海濱企業的奴隸,再剝削全世界。作為海濱企業中心點的海港市民,思想上,已被大君那一套支配。他們急功近利、自私無情、甘為驅使、毫無反抗,這些就是證明。作為海濱開疆以來的最年輕宣政院參議(國會參議員),其身份對三府知府無甚說服力,令三府知府暫時擱置納入「階級分隔制度」體制計劃,全因看在他是「顓孫儒的弟子」而已,夜星犁非常擔心,這樣的局面能維持多久。

而鳥白縣君,則是近年突然冒起的勢力,打著反海濱企業旗號,自稱兵部侍郎(國防部副部長,但歷任兵部侍郎不是被殺,就是改投海濱企業,所以夜星犁認為是假冒),以高科技和不太正統的截教術(身為正宗截教門人,夜星犁一眼看得出)結合的軍力,迅速佔領西方各府沿岸島嶼,為海濱企業航運貿易帶來重大威脅。

「縣君」是中國古代對於命婦的一種封號,多是皇家宗室,官員家屬受封,依次為「郡君」(配以市名)、「縣君」(配以縣名)、「鄉君」(配以區名)。現代政制,在這共和非共和,帝國非帝國(孫中山語)的海濱省,命婦封號由政府贈予對國家有卓越貢獻的女性,不再是宗室貴族專屬,不過,無記錄表示海濱政府曾封贈某女性為「鳥白縣君」,或許「鳥白縣君」是這組織的名稱,不過無論如何,這一切為此組織加添神祕性。

夜星犁長年駐守首都,鳥白縣君的掘起,他都是近來才知道。皆因鳥白縣君派人暗殺布政使(總理)這轟動全國事件才得述,夜星犁目睹整個個程,令他驚異的不是布政使之死,而是殺手施行的截教術。顓孫儒找到失傳已久的先秦時代截教門人修練法,令自身力量不再局限於顓孫血脈(顓孫家族先祖顓孫師把異術化入血脈,令後代不用修練、不用學習就能使截教術,但缺點是因顓孫血脈和外來血脈結合繁衍而沖淡,最終後人不是變成普通人,就是力量減少,顓孫家族稱為「顓孫師之詛咒」),而世上就只有三人從顓孫儒習得截教術,夜星犁自己、夏之晨和時而晴,他們都是隱瞞顓孫儒之下,偷取他的秘典學習。當他見有第四者施行截教術,其驚異可想而知,可是那殺手的截教術練不到家,被宣政院錦衣衛捕捉,夜星犁為免海濱企業得述秘密,暗中殺了他。

與此同時,他心中燃起希望,顓孫儒失蹤近七年,夜星犁對他的去向苦無頭緒,會不會是他暗中組織鳥白縣君軍團呢?夜星犁假借新年休假,深入海濱企業根本重地海港市,以求取得鳥白縣君的資訊,更好是取得聯絡,互相合作,聯手夾擊海濱企業。

他仔細整理公服,戴好烏紗帽,一陣怪霧飄至,星塵海諸嶼朦朧。

昨天一頓飯,出乎意外,涂偉為了他幾句冷言將他囚禁塔內,夜星犁以本身力量,打倒保安飄然離去不是難事,他卻樂見局勢惡化,使三府知府對海濱企業生出戒心,故也順從。事實上,夜星犁不覺自己被囚禁,招呼還頗周到,他的隨行官員隨傳隨到,令夜星犁不禁懷疑涂偉囚禁他此舉並不單純。

就在此時,房門打開,涂偉獨自入房:「夜參議,昨天多有得罪,請勿見怪。」夜星犁道:「我見不見怪不是問題,只是三府知府的抗議信已交抵布政使,你還是向他交代好。」涂偉笑道:「強留閣下,自有原因,我不想他人知道我們的對話,遂出此下策。」夜星犁冷冷諷刺:「為了對話,囚禁我,了不起。」涂偉還是維持笑臉,夜星犁少了分輕視,看來他的城府甚深,不如他當初想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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涂偉道:「為免浪費時間,我開門見山。」他將一份老舊公文夾,上用紅印印上「機密」、「銷毀」。夜星犁揭開第一頁,上有黑體字印刷的聲明:「如你看到這一聲明,即表示你成為此計劃成員,你必須對此保密,對外否認此計劃存在,假若洩露計劃內容,一律以叛國罪處置。此外,凡觀看計劃書者,需有兩名計劃成員在旁監察,及在聲明下方簽署,以便追查。」夜星犁瞄向涂偉:「涂總裁,你要我參加什麼機密計劃?我可沒有這樣的閒情逸致。」

涂偉道:「這計劃早已煙消雲散,可是影響力維持致今,你放心看好了,這計劃『事實上』不存在,我保證沒人會追究你。」夜星犁揭開第二頁,只印了「大都會計劃」五個字,這計劃名沒有什麼意義,僅是代號。他快速揭了其餘頁數,都是一個一個身穿軍服,梳理平頭裝的小孩個人資料,他們大約九至十歲,肌肉卻比正常小孩發達。夜星犁將計劃書丟在楠木桌上:「有啥意義?」

「揭至二十三頁。」涂偉道。夜星犁如言揭書,讀著頁面內容:「編號21,男。軍事知識:優;武器操練:優;近身博擊:優;偵察技術:優;心理戰術:優;各國語言:劣;服從性:劣;忠誠度:劣。」夜星犁又讀下方的內容:「實戰測試:俄羅斯聯邦,曾用名「伊凡.謝列茲尼奧夫」,阻擊行動成功(附有一張血肉模糊屍體照片);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,曾用名「金成鉉」,交易行動成功;越南社會主義共和國,曾用名「阮三鋒」,策反行動成功(還特別備注「新任國家主席為感謝海濱企業的幫助,簽署多份合作條約。」);日本國,曾用名「加賀師走」,收納新成員行動成功。」

夜星犁道:「涂總裁,我要的是重點,對海濱企業的豐功偉業無興趣,這裡除了對肌肉奶粉上癮的小孩搞東搞西之外,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。我警告你,如你不清清楚楚說,你將要面對嚴重的政治後果。」涂偉打開電視機:「這是昨晨火車恐怖襲擊事故場面,我們未曾公開過此片段。」影片中,一男子在車頂持槍疾跑,臉容依稀和計劃書編號21的小孩相似,夜星犁估計是他成年模樣,道:「原來是Youtube流傳的英雄耶,計劃書要加上一項,拯救行動失敗。」涂偉按下快速鍵,直到畫面上一名穿著運動裝束,套住兜帽的男子,把拍攝中的直昇機扯落地,影片化成雪花。

夜星犁的臉孔闇淡下來,畫面又轉,出現一盒黃金盒,正是失落的那盒,畫面又出現其他物事,夜星犁的臉色越來越難看。「這就是重點。」涂偉道,他打開《大都會計劃》書:「兩者有必然關係,21號不是善男信女……」涂偉大約用一個小時表述事件,夜星犁激動萬分,咆哮一聲,聲波把強化玻璃震碎。

由鳥白縣君的光學隱形部隊保護著,韓以凱一行人邊走邊退,企業軍一試圖迫近,昭陽號立時炮擊,火力波及之處煙塵揚起。部隊為眾人準備了小艇,接渡至昭陽號,韓以凱安排傷員先行,自己殿後,但他仍記掛黃雅集的去向。可是兵荒馬亂,沒人有閒情告訴他,於是一不做二不休自行尋找,部隊登時亂了手腳,出手阻止他做傻事。韓以凱堅決地回應:「我一日在鯽魚湖新村,就一日是村長,我的責任是確保所有村民的安全,只要仍有一個村民未離去,我依然會留守這裡,直到最後。」

剛巧黃雅集突圍而出,韓以凱喜出望外,奔步迎接,黃雅集卻對他毫不抽睬,詢問他人:「那艘戰艦是怎樣的一回事?」女聲忽傳起,代為解答,嚇得她老大一跳:「我們是鳥白縣君轄下戰鬥部隊,那是我們的戰艦。請放心,我們站在你們這一方。」黃雅集覺得對空氣說話很不可思異,看到小艇,明瞭了很多,道:「傳說中的反抗軍真的存在,沈先生豈非……」韓以凱插嘴道:「快上艇,要走了!現只剩下我們!」黃雅集反駁道:「樂浪呢?他為我們戰鬥中,你打算丟下他不理?」

韓以凱冷哼:「別提那個間諜,我們都信錯了他。好個苦肉計,先犧牲兩個同伴,騙得我們的信任,再暗中破壞結界,使叛軍直驅村內,若非反抗軍在此,我們齊齊見鄭和了!」黃雅集不可置信,手指指向天:「你瞎了呀!樂浪為我們打開了血路,拖延了叛軍,你連這個都看不出?」韓以凱冷道:「假仁假義!」黃雅集怒道:「你不辨是非!」女聲道:「兩位,我們時間不多,有說話在船上再談吧!」黃雅集咕嚕幾聲,示意要追樂浪回來,韓以凱手一挽,將她托在肩上,在黃雅集尖聲抗議之下,韓以凱率領眾人徹退。

「你們休想走。」眾軍人讓出一條空路,三名美艷少女咯咯嬌笑。她們衣飾時尚,身穿不同風格的絲質上衣、短裙、高跟長靴,像在商場結伴購物似的,只欠挽住一袋袋新衣。很明顯,三人的警告沒甚威脅,但女聲主人並不視作等閒,催促眾人加快速度逃離。「妳看呀妳看呀,」染金髮的圓臉少女道:「這叫截教術,真是的,非常落後。」短髮瓜子臉少女道:「我們乘了四、五小時飛機,由上海越過太平洋趕來,不是只看這些東西嘛。」留長髮,頭上戴著鴨舌帽的少女道:「啊啊啊,巫女啊,這時代仍有巫女囉!看巫女穿的衣服,嘔心死了!」

「她們說要我們的夥伴投降,我覺得很可笑囉,這等功夫用來獻世,人家說陣圖學是門高深的學問,又話和數學科學相關,怎知我未到,它就散了,脆弱得很。」接道:「那些巫女,簡直是笑話。」三人抱著肚子,笑成一團。「看我的!」戴著鴨舌帽的少女食指中指伸直,放在嘴前,呢喃低語,接著昭陽號上一名巫女變臉,反眼吐血,摔入海中。其他巫女發慌,中央的一個大喝:「保持隊形!施護身陣!」死去巫女的空位由新巫女補上,柳絮飄飄,眾巫女神情悲憤。

昭陽號狼狽退去,隱形消失,軍人要求三少女幫助追截,三少女道:「這些是你們的工作,幹嗎要我們幫手?若非要找憂愁之塔,我們才懶得理你們呢。」這時星塵灘一角,岩礁透出黑色芒柱,直通天際,四周傳來恐佈的歌音,鬼哭神號,悲慟悽厲。全數軍人忍受不了,趴地掩耳,三少女也不例外,尖叫連連。不知等了多久,茫柱歌音消退,少女們臉色煞白,道:「不是普通的難聽。」眾人不約而同,眼光迎向一座附有小碼頭的白色巨大燈塔。

憂愁之塔。

「哦?」三少女面面相覷,感覺前所未有的澎湃力量自憂愁之塔透出,寒意潮濃,她們打過冷震。「好濃烈的恨意。」一少女道,其他少女同意:「極度負面的力量。」她們商量之後,決定先由軍人打頭陣。忽地,遇上正好擺脫敵機的樂浪駕駛之直昇機,他發射最後一支導彈,轟掉打頭陣的軍人,自小碼頭降落。

樂浪不敢相信竟無任何力量阻止之下注視到憂愁之塔範圍,第二重結界怎樣破掉呢?他更奇怪的是,村民全消失了,他們去了哪裡?樂浪用掉子彈,直昇機缺油,他已經沒退路。軍人源源不絕,重重包圍之下,自知已無生路,只有拔劍歎氣,可是劍有多快,都快不過子彈,自問去到憂愁之塔又如何?這時候,三少女大驚小呼起來,搶先圍住樂浪:「你的劍……你的劍……」她們想撫摸劍身,樂浪退過開去。

「劍師齊威寶?」三少女一同道,瓜子臉少女道:「不對不對,齊威寶還在生的話,他已經五、六十多歲。」圓臉少女道:「或是他弟子吧。」戴著鴨舌帽的少女臉露懼色:「師父說一見到那把劍要逃得遠遠的,她說齊威寶劍所到處無堅不摧,他弟子則橫練先天罡炁,身子無堅能毀,而且那一系的人駐顏有術,永保青春。」圓臉少女道:「或許他不是齊威寶和他弟子呢……」瓜子臉少女道:「聽說齊威寶不識字,將劍上刻字都刻錯了。」三少女望住古劍,尖叫:「啊啊啊!的確寫錯了!啊啊啊!」

三人食指中指伸直,放在嘴前,呢喃低語。樂浪肩、臂、胸三處皮開肉裂,鮮血飛噴,若無形飛刀擦過,他大怒,三人及早跳開,小聲講,大聲笑,樂浪瞧得心想發毛。「騙子。」圓臉少女道:「假冒我教尊長,嚇得我。」樂浪怒道:「我什麼想沒說,是妳們庸人自擾,要我真是齊威寶,你們就是冒犯尊長!」戴著鴨舌帽的少女喀喀笑:「齊威寶一定會避得開,他也不會怪罪我們,因為我們……」三少女擺出性感姿勢:「可愛囉!」樂浪的嘴張成圓形,妳們真天真還是假天真啊……

軍人面前泥土漲起,埋疊成人形,軍人怪叫,三少女立時叫嚷:「糟了!」人形攻擊軍人,槍彈反攻無效,形如無敵之師,軍人似紙扎般任其毀滅。樂浪身後傳來聲音:「這才叫截教術,只此一家,其他派別施展的,都是假冒,別將假冒的和正宗截教術混為一談。」是持匙者。他望住憂愁之塔,喃喃道:「憂愁之塔,顓孫儒秘典,嘿嘿嘿,終於落入我手,天有眼,天有眼!」持匙者哈哈大笑。三少女嬌叱:「什麼你的!是我們的!」圓臉少女又再施術,怎知持匙者自懷中晃出物事,一迅眩目閃光,圓臉少女消失了。

「這叫闡教術?我已見識過。」持匙者道:「教妳們學一個乖,讓妳們行事不要這麼倡狂,今次放過妳們,下次別怪我辣手摧花。」瓜子臉少女叫道:「我的同伴在哪……」又一閃光,瓜子臉少女隨同消失,只剩下戴著鴨舌帽的少女,她嚇得渾身抖震。持匙者道:「滾!」她哭哭啼啼,轉身而逃。持匙者拍拍樂浪的肩頭,道:「你沒有令我失望,我命你打破結果,你成功了。」他將紅色丹藥拍入樂浪口中:「這是鎮蟲藥,有三日效力,你應得的。」

樂浪心想:「持匙者在書籤中用詩句提示某一目的,但肯定沒叫我毀摧結界之意,這是什麼一回事?」他試探問:「書籤中的詩句我不太明解。」持匙者卻道:「書籤直接叫你去破壞村民的大祭體,不是嗎?」樂浪立即揪出地圖集,揭到夾有書籤的一頁,上寫:「持地圖集投下結界,殺死主覡士和巫女,把守憂愁之塔。」持匙者嘲諷道:「你竟然連我命令都品嘗出來詩意來,活該去做詩人。」他心情大好,只是陰損樂浪兩句,就進入塔內,不久歡呼聲起,他拿著螢光紅封面的小簿子步出來,並說:「為免你有什麼誤會,這次我直接下令,今夜子時之前,去岸城縣豐定區至東至南至西至北四個方位各埋下一環銅線,就這樣。」樂浪來不及問有關青銅古劍的事,持匙者就在閃光中消失。

人形把屍首丟入大坑,接著失去了形態,還原成塵土,覆蓋了大坑。除了燃燒中的建築物偶爾傳來「啪列」聲響之外,可以說得上靜悄悄的,然而樂浪心中狂亂,失去焦點。持匙者、韓以凱、沈先生的每一句說話都在腦緒激盪,他們的每一句都自相矛盾,有一些全與事實不符。誰說真話?誰說假話?誰在背後操縱?誰打破兩結界?是顓孫儒嗎?是顓孫海嗎?樂浪陷入迷局。

他打算把青銅古劍收回劍鞘,挺劍之際,陽光映射劍身,刻紋閃閃生輝,光芒猶如斬開他腦袋的死結,樂浪明白了,他全都明白了。

一切都是一個局,環環雙扣,樂浪、持匙者、韓以凱、沈先生、企業軍、三少女都被他耍得團團轉,我們自以為螳螂捕蟬,其實黃雀在後,他在暗中冷眼旁觀,看著我們一步一步誘入他所設定的去路。

這人的計謀思路實在可怖可畏。

他在這裡,他絕對在這裡。樂浪向憂愁之塔大叫:「一切都是你搞出來,郭淳化!」塔頂一人影現身,招手道:「你終於想明白了,上來吧!」樂浪踏入塔內,螺旋形樓梯下空位堆砌很多傢具,蒙上厚厚塵埃,在持匙者虛擬的「顓孫儒家宅」之中,他曾見過相同款式的物品。又見一疊疊螢光紅封面的小簿子設在書櫃內,紙頁因潮濕而變形,想必持匙者的小簿子自此而取。

塔內空間泛著發霉的味道,樂浪每一步的聲響都激起重重回音,而郭淳化的言語在塔內迴盪,語調帶有濃重口音:「很久很久以前,『憂愁之塔』仍未叫『憂愁之塔』之時,塔下有一人看報紙,瞄到一則新聞,不知為何跑到高塔頂層打開燈,然後跳下去自殺。眾人後來發現自殺者原來是燈塔管理人,他所看到的是船難消息,船難之日他忘了開燈,內疚之心難抑,唯有以死來為他的失職贖罪。自此以後,燈塔就叫『憂愁之塔』,被視為不祥之地,沒人敢接近,丟空多年,直到顓孫儒購入業權,造就新的傳說。」

塔頂上,穿著玄黑鑲紅漢服,身被同色繡有燕子圖騰披肩,腳套銅色雕龍革靴,虎背熊腰,萬分俊偉的年輕男子,瀟灑地靠在燈台欄杆,在他身旁,擺放一把比樂浪還要高的華麗大劍。

「還給你!」樂浪將青銅古劍丟向他處,男子接過,問:「為什麼我不是燕子才、齊威寶,而是郭淳化?」樂浪答道:「依劍上刻紋來看,『燕子才』紋最古老,已越千年,氧化範圍最廣,刻痕顏色最深,由此類推,『齊威寶』紋其次,『郭淳化』紋最新。排除遠古的燕子才,古劍現代的主人只有齊威寶和郭淳化。」男子道:「你已聽那三少女的話,我的一系駐顏有術,永保青春,以我的樣貌並不能分辨出我本身年紀,剔除了燕子才,仍未可推定我是郭淳化。」樂浪道:「你在沙灘寫的字工整得很。」男子聞之拍腿大笑:「我忘了這個!」

郭淳化拍拍樂浪的肩頭,他表面上看似比樂浪更年輕,露出的神態卻是長輩對後輩的嘉許:「不錯的推理,可是為什麼說我搞出一切來?為什麼我要透過你行事?」樂浪道:「最根本的原因,你不想別人知道你介入此事,你想保持低調。就算你隱瞞身份,和他們打交道,憑你的外形、口音,不久就被認出來。所以你必 須找一個和你完全不相幹的人執行計劃,那人甚至察覺不了你的存在,以免被持匙者這種讀心術高手知述。」郭淳化呵呵笑:「口音永遠是我的致命傷,我出身自叫『香城』的遠東國際城市,偏偏不以普通話為母語,人家一聽就知我是香城人。」

郭淳化接道:「你仍沒說為什麼是我搞出一切來。」樂浪淡淡道:「先說村內事。鯽魚湖新村第一重結界的施術者,其實持匙者、韓以凱、沈先生都料錯了,真正的施術者是你郭淳化,目的為了向外隱瞞第二重結界之存在,就算顓孫家族或截教門人攻破第一重結界,對第二重結界不認識的他們都沒了手腳。」郭淳化道:「為何如此說?」樂浪道:「地圖集是入界之鑰,與第一重結界碰觸時,竟散發兩種完全不同的力量,並排斥我身中的蠱毒,那時我就起疑心。接著我曾見顓孫泉,從海鷗印記推測,截教和這鳥類相當的關係,可是大祭禮卻獻祭海鷗,暗含打壓截教的訊息。而且就眼所見,村內的結界力量都是『逆截教』的,看顓孫泉慘況即知,也可以解釋持匙者明明有地圖集,都不入來,反叫我這背叛者去做,不是他不想入村,而是他入不了。」

郭淳化道:「繼續說。」樂浪道:「我不知你為何選中我,令我失憶,反灌顓孫儒的記憶,最有可能是轉移持匙者這種讀心術高手的視線,令他不察覺是闡教門人做的,頂多懷疑我被截教競爭者利用。你接著暗示叫我拯救火車上的乘客,在眾目睽睽之下,我的行被公眾知述,海濱企業亦只會將焦點投向我處。最後持匙者接走我,命我戴罪立功,潛入鯽魚湖新村,正合你意。」他頓了一頓:「你暗中做了手腳,把持匙者的指令換成你的指令,怎樣也好,你的目的就是自我手中奪取地圖集。」

郭淳化緩緩道:「你對了一半,錯了一半。」樂浪問:「錯在哪裡?」郭淳化微笑道:「我不想打斷你的說話,你由地圖集繼續說吧,至少這一點是對的,不過這並非我的指令,我只是換成顓孫儒的詩句而已。」樂浪道:「顓孫儒的詩句?」郭淳化笑道:「他向我下的挑戰,要我猜不猜得出什麼意思,我猜不著,便讓你猜。別說這個了,繼續說繼續說繼續說,說說地圖集。」

樂浪道:「地圖集是強力的陣圖,強烈得可以破開了你施劃的第一重結界,你想從中了解力場的運作,好打破第二重結界,即顓孫儒真正施劃那個。但地圖集卻在持匙者手中,基於你的低調性,不想強搶,所以只得待地圖集交到我手上,你才大大方方去看。我想你昨晚乘我睡著時行動吧,我仍要多謝你將地圖集整理新整。」郭淳化道:「舉手之勞,何足掛齒。」樂浪道:「你堪破了第二重結界運行方法,進入塔內,得到你想要的物事,那麼,兩重結界已經沒多大用處,故此,你便打算轟轟烈烈做一場好戲。」

「哦?」郭淳化是很好的聆聽者,非常好脾氣,樂浪明明是重覆他的計謀,他卻表現出聽到新故事的神態,會當樂浪說到關鍵之際,他就像說書人聽眾般雀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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